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玻璃盒子

  昨夜的首映礼结束后,导演李哲站在放映厅门口,看着观众们沉默地离场。有人低头拭泪,有人驻足沉思,没有人交谈。这种异样的寂静,恰恰印证了他拍摄纪录片《玻璃盒子》的初衷——我们太需要一次集体的清醒。

  《玻璃盒子》并非一部轻松的作品。它用冷静到近乎克制的镜头语言,记录了四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中国家庭在数字时代下的真实生活轨迹。一位是沉迷于短视频平台、渴望成为网红的二三线城市的青年;一位是依靠大数据算法决定每日衣食住行的都市白领;一位是在网络公益平台陷入信任危机的中年捐助者;最后一位,则是试图在乡村老家维持传统生活方式,却倍感无力的退休教师。

  影片的巧妙之处在于,李哲并未对任何一方进行主观评判。镜头只是忠实地充当着一扇透明的“玻璃窗”。我们看着那位青年在直播间里嘶声力竭,下播后却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;看着白领女士收到算法推荐的第37条碎花裙时,脸上掠过的一丝难以名状的疲惫;看到捐助者因为一则负面新闻,对曾经深信不疑的慈善项目产生动摇时,那种巨大的失落与自我怀疑;也看到老教师坚持用毛笔手写信件,而他的孙子却更习惯用表情包回复的漫长沉默。

  这些画面没有配以煽情的音乐或尖锐的旁白,只是静静地呈现。正是这种“静”,构成了影片最强大的力量。它迫使观众不得不脱离惯性的“滑动”与“点赞”模式,开始凝视,开始思考:在获取无限便利与感官刺激的同时,我们是否正用真实的情感联结和深度思考能力,作为交换的代价?我们为自己构建的这个精美、舒适、充满即时反馈的“玻璃盒子”,究竟是一座乐园,还是一座围城?

  影片中段,一个交叉剪辑的段落令人尤为震撼。都市白领在屏幕上看一场盛大的虚拟烟花秀,脸上映照着斑斓的光;与此同时,乡村老教师正在院子里仰望真实的星空,身旁是为他祝寿却各自玩着手机的儿孙。两种光芒,两种寂静,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穿透银幕,击中了每一位观众。

  “我拍的不是科技,是人性。”在映后交流中,李哲这样阐述他的创作内核,“技术本身没有原罪,‘盒子’的玻璃之所以存在,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主动或被动地参与它的建造。我们渴望被看见,又害怕被看清;我们享受连接的便捷,又畏惧连接的沉重。这部电影只是想问一个问题:我们还有亲手推开这扇玻璃门的勇气吗?”

  影片的结尾没有给出答案。镜头缓缓拉远,四个故事中的人物都处于各自的场景中——城市公寓、格子间、公益机构办公室、乡村院落。他们都被笼罩在手机、电脑、电视屏幕所发出的冷光里,像一个个被点亮的透明盒子,在庞大的数字星河中既孤独又相连。

  这或许正是《玻璃盒子》能够引发广泛共鸣的原因。它并非一部反科技的宣言,而是一面诚实的镜子。它照见的不是别人,正是屏幕内外,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状态。我们依赖科技构建安全感与认同感,却又在心底怀念着某种笨拙却真挚的交流。

  一位社会学者在观看后表示:“它探讨的是一个全球性的现代性困境,但影片中浓厚的中国家庭叙事与社会语境,又让它显得无比真实和具体。它让我们看到,在高速发展的洪流中,普通中国人的情感挣扎与精神追求。”

  《玻璃盒子》没有震撼的视效和跌宕的情节,它所带来的是一场内省的震动。它提醒我们,在拇指滑动屏幕的间隙,或许应该偶尔抬起头,看看窗外的真实世界,给身边的人一个真实的拥抱,甚至只是发一会儿呆。因为真正的生活,永远在“盒子”之外。

  首映场灯亮起,掌声迟来了十几秒,然后持久不息。那掌声,仿佛是人们从一场集体沉思中醒来后,所达成的一种无声的共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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