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逆光飞翔

  在台北一间排练厅里,指尖与琴键相遇,流淌出肖邦夜曲的旋律。一位年轻钢琴家微微仰头,仿佛在捕捉从窗外渗入的光线。而就在三米之外,另一个年轻人闭目静坐,用几乎相同的角度侧耳倾听——他叫黄裕翔,一位看不见琴键的演奏者,也是电影《逆光飞翔》中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故事照亮银幕的主人公原型。

  这部由张荣吉执导的影片,远远超出了一般励志电影的范畴。它没有刻意煽情的悲情叙事,也没有英雄式的逆袭套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纪录片式的平静与真实。摄影机默默跟随裕翔的身影,记录他如何用指尖记忆琴键的间距,如何数着步数穿越校园,如何在黑暗中将世界重构为声音与触感的图谱。这种克制恰恰成为电影最动人的力量——它不需要渲染苦难,因为生命本身的光泽已足够耀眼。

  影片中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:裕翔在大学宿舍里不小心打翻了水杯,室友们纷纷起身帮忙,他却微笑着拒绝:“告诉我水在哪里,我可以自己擦。”这个瞬间折射出电影的核心命题——残疾人需要的从来不是俯身施舍的怜悯,而是平等站立的机会。导演用长达三分钟的固定镜头记录这个日常场景,让观众得以重新思考“帮助”与“尊重”之间的微妙界限。

  与裕翔的故事双线并行的,是舞蹈女孩小洁的追梦历程。由张榕容饰演的女孩在家庭与现实的夹缝中坚持着对芭蕾的渴望,她的挫折与裕翔的困境形成奇妙的映照。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蹒跚前行,偶然相遇后成为彼此的精神支点。这种叙事设计巧妙地规避了俗套的爱情发展,转而构建了一种更为珍贵的情感联结——当小洁拉着裕翔的手感受舞蹈动作的韵律,当裕翔用钢琴为小洁的即兴舞蹈伴奏,两个残缺的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完整。

 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影片对视觉语言的创新运用。摄影师包轩鸣大量采用自然光拍摄,让逆光镜头成为贯穿全片的视觉母题。在裕翔独自练琴的段落中,镜头刻意模糊了钢琴的轮廓,焦点始终停留在演奏者沉浸的面容上——这种处理方式让明眼观众得以短暂地体验盲人的感知世界。而当裕翔最终登上舞台时,炫目的聚光灯淹没整个画面,声音成为唯一的导航坐标,这种通感体验打破了常规电影的叙事惯例。

  《逆光飞翔》的特别之处在于,它不仅是关于残疾人的故事,更是对每个普通人内心困境的隐喻。裕翔在片中反复追问:“如果我不试着走下去,怎么知道前面有什么?”这句台词超越了身体的局限,直指人类共有的生存状态——谁不是在未知中摸索前行?谁不需要在黑暗中积蓄勇气?

  影片结尾处,现实中的黄裕翔本人出现在音乐厅舞台上,与女主角张榕容并肩向观众致意。这个打破第四墙的设计巧妙连接了艺术与真实,提醒我们:银幕上的光影虽会落幕,但生活中的奋斗永不停息。当字幕升起时,观众席中有视障人士在同伴的解说中鼓起掌来——这个场景恰似电影精神的延伸:艺术的价值不在于完美的呈现,而在于建立通往彼此心灵的桥梁。

  据剧组透露,整个拍摄过程中,黄裕翔本人参与了大量即兴创作。许多看似精心设计的台词,实际上都来自他日常生活中的真实表达。这种创作方式使得影片避免陷入刻意营造的戏剧性,反而呈现出一种粗粝而生动的真实感。导演张荣吉在后期采访中表示:“我们不是在讲述一个传奇,只是在记录一个年轻人如何用他自己的方式与世界对话。”

  这部没有宏大场面、没有复杂剧情的电影,却在海峡两岸引发了超出预期的反响。许多院线临时增设无障碍观影场次,志愿者组成解说团队为视障观众提供现场口述服务。更令人深思的是,不少明眼观众在离场后尝试闭眼行走,以身体实践感受另一个世界的维度——这种跨越感官隔阂的共情实验,或许正是电影艺术最本真的价值。

  当谈论《逆光飞翔》时,我们谈论的不仅是一部电影的成功,更是一种文化表达的转向。它标志着社会对残障群体的认知正在从“特殊关怀”转向“平等对话”,从关注外在障碍转向发现内在力量。正如裕翔在片中说的那样:“音乐让我看见了很多看不见的东西。”而这部电影或许也让我们看见了:真正的光明,源于对黑暗的坦然面对与温柔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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